加護病房的尊嚴

2007/10/28，這是個特別的日子，大學同學婚禮，不，原本也以為是喜氣洋洋，後來才知道是憂喜半參，一天之中，同時經歷到：小登科的開懷對照著臘燃盡的風中殘燭，加護病房的鐵門是人間的黑無常。



加護病房的外婆，醫生發病危通知，剎那，整個家族都到了，只見媽、阿姨、舅、表弟妹們，一個個輪流穿隔離衣進進出出，只為看一眼已緊急插管的外婆。



樹欲靜風不止，原來加護病房的尊嚴早在那任人擺佈的游離意識間、在那堅硬冰冷的鐵門開合間飛失。每個親人都忍不住哭了出來，只見兩個眼睛紅得跟什麼似的。





堅硬冰冷的鐵門





急診加護病房外的說明告示牌



外婆就像風殘燭，時亮時熄，長年糖尿病患者，因為泌尿管感染細菌進入血液引起敗血症，接著就像燎原的烽火，由：呼吸性氣喘、心顫症、腎衰竭、胃出血、腸缺血發炎、肝硬化二期....



原本只是因為呼吸困難掛急診，只是老化枯竭的臟器一一攤上台前，醫生通知病危是想知道，插管的外婆如果不行進入休克我們要不要急救？急救的步驟有幾個：



1.CPR



2.電擊



3.打顯影劑作斷層掃描





CPR和電擊都是侵入性治療，對病危的外婆很傷。而胃出血是因為外婆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很恐懼，因此有急性胃出血，如果再出血，需要打顯影劑作斷層掃描查出問題點，只是打顯影劑要喝大量水排掉，而外婆已經開始腎衰竭，洗了一兩次腎，一旦打顯影劑可能脫不了長期洗腎。



每一個決定都很難，我主張被動治療，大家都在瞪我，別怪我，我只是不想我們自私為想留住親人的一縷氣息，而讓她受盡折磨，我們不是她，怎麼有權力決定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？



最後，還是以舅、阿姨、媽他們的意見為主，就是同意醫師的任何急救！



這一天晚上醫師要我們有人留在加護病房外面，只怕有個萬一！





鬼屋？



大半夜離開加護病房，恍惚的神智，還差點以為看到了「鬼屋」T.T 都是580 EX II 神燈害的，原來是一棟冰冷的城堡。





▉2007/11/06



全力搶救回來會更好嗎？醫師說插了管的老年病人，像外婆這樣，很難再拔管，尤其外婆的呼吸訓練一直耐力不夠。



這一天，外婆有機會拔管試試，為了安全，改回復插管之前的壓力面罩，但因為都是靠自己呼吸，十分的辛苦，已控制下來的血壓一度飆高。



而求生意志強烈的外婆開始不耐，開始吵著要回家，開始不相信我們口中的安撫：「你們一直叫我忍耐，到底要忍耐到什麼時候？」





▉2007/11/09



看到外婆洗腎後的樣子，一付虛脫，血進血出，用機器代替人體腎功能排毒。洗完腎的外婆完全像失智老人，不認識半個人，連最親的舅也不認得，加護病房的護理師說她太虛脫，等她休息三四個小時後會回復一點。



拔管後喉嚨發起炎，紅腫會痛，醫師說這是正常，過一陣子會好，雖然外婆還是以鼻管進食，但可以開口說話，即使還不是很清楚，也還是一直吵著要回家。





▉2007/11/11



長期有糖尿病的慢性病病人，所有的神經變鈍，所有的傷口都難以癒合。



有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，我不知道！我們一直有人來探望外婆，隔壁其他床的病人有的幾天就消失了，從這個世界上。加護病房一天只有三次探病時間，冰冷潔白的牆壁像白無常、一開一合的鐵門是黑無常，這人間的黑白無常聯合奪走多少生命尊嚴。



以前我就覺得沒什麼可以留的住，眼前浮華、功名，現在~ 也許看到人生很真實的過程，更覺得自己的方向是對的，我從不戀戰工作，也從不經營版圖，因為知道自己的特色，何必留戀沒用的名祿，惹來一身腥臭？無欲則剛不是嗎？



家中有人生病凝聚了家族向心力，前來探望的家屬為了更了解病情，更知道醫生的語言，每次住院醫師、病房護理師在解說病情時，除了認真聽外，舅和我也找資料負責跟阿姨們、跟老媽說明白。



中國的孝道不是用講的，是行出來的。親人生了病，家屬上下同心，這些年輕一輩都看在眼裏，只要是人都會老，有一天如果你我也躺在病床上，希望的不就只是一份關愛，這時以前你怎麼對你生病的親人，你的親人就會怎麼對你。



突然間，我覺得那個黑白無常也不是那麼可惡，因為他用一面潔白的鏡子照出了人心，人心是熱的，那麼在人世間逗留長短也不那麼重要，人心是冷的，即使留的再久也沒有用。









突然覺得我這樣的人一定很難激勵，因為錢對我沒用 :P

11th Nov. 2007 by bigfool